不能不回家

他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。二十多岁的时辰，他出差深夜回来，开门，换拖鞋，从塑料袋里把牙刷、牙膏、剃须刀倒出来，拖凳子，找浴袍，放洗澡水……这些声音对小别数日的她来说，既是宽慰,又是干扰，喜的是他总算安然抵家，恼的是他三更回家，还像日常平常那样笨手笨脚，涓滴失踪臂及这已是后三更，而身为班主任的她，天天早晨6时就得起床去上班。如斯一来，她难免要埋怨他，嫌他回家的动静太年夜，三更惊扰了自己的美梦。

逐步地，他不再急着坐夜班车往家赶了。30岁那年，有一次他去山东开会，开完会去爬泰山，还顺路去菏泽看牡丹，足足晚归了两天，也不知道她在家里担了若干好多心。

转眼他就满40岁了。这些年，他履历了孩子的出生与成长，履历了怙恃的沉与弃世，诸如斯类，履历了糊口的起升沉伏、生离死别，他变得越来越恋家。

他出差的机缘越来越多，但他越来越多地体味到妻儿对自己的悬念。他走时，必然会把冰箱塞满。她轻易忘失踪的事，他都写在“即时贴”上，粘在家里显眼的处所，看护她交水电费、按时吃药、给金鱼换水等等，有时还会写“别忘了给手机充电，让我随时能找到你”。

他酿成了一办完事就归心似箭的人。想着她在家要为7岁的儿子摒挡三餐和教育功课，想着她是班主任，承载着五十多个孩子的喜怒哀乐……他就无法安心介入那些正式会议竣事后的娱乐勾当。他已经养成一种习惯，无论出席什么会议，报到时就让会务组帮他订最早的返程票。

此刻，他对这个家很是熟悉，不用开灯，也不会碰着屋里的任何放置。餐桌上，她的纸条压在碗底下：“知道你车马劳顿，就想喝口粥，你吃完饭洗个澡，解解乏吧。”看完纸条，他微笑着，打开那盏柔和的灯，去吃那顿迟到的晚餐。

这一两年，他越来越享受凌晨回家的这一刻。他可以详尽且安闲地为妻儿筹备一顿丰厚的早餐。煮她喜欢的银耳莲子红枣汤至少需要两个小时，而把儿子喜欢的瓜仁紫米糕做好，也要一个多小时，等所有的美食都备好，他已听到门外送奶工的脚步声。把牛奶礼物拿进屋，他才称心对劲地走进卧室。

隐约中，他听见妻子和孩子的对话：“妈妈，好喷香的紫米糕，是不是来了田螺姑娘？”“不，是田螺爸爸。”“那他为什么不叫我们呢？”“爸爸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。”

·捷飞（摘自《鹃花》2008年第7期）